加拿大多伦多新飞扬留学
这是一张发黄了的照片。拍摄的时间是30多年前的1984年12月31日，拍摄的地点是美国密苏里州罗拉(ROLLA)。您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时间、地点记得那么精确？因为照片里的人物就是我本人，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和后来的故事令人难忘。
1984年夏，经过多年努力后，我在国家出国选拔的英语水平考试EPT中取得好成绩，终于作为访问学者被我任教的大学派到UMR(密苏里州立大学罗拉分校)进修。我开始和几个访问学者合租的房子到1984年年底到期。我们要在12月31日之前搬到新租的房子。
当时在UMR的中国学生和学者只有十几个人，大家都没有汽车。这在当时是非常正常的。那时我们在国内的工资仅为每月人民币四五十元。来到美国，公派访问学者每个月的资助虽然不到四百美元，校际交流为八百美元，但对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但买车是不可能的，大家都想省点钱，以便能有足够的资金在回国时买“八大件”(那时一般家庭都还没有彩电、冰箱、洗衣机、盒带放像机、音响等)。
大家搬家，都是自己想办法：或者找美国朋友帮忙，或者自己动手。密苏里州到罗拉是一个小镇，我们的“新家”离老房子也只有几百米远。我才去美国不久东西不多，我的床又是一个可以折叠、带轮子的，于是就我选择自己动手。我把铺盖卷起来，放在钢丝床里，推着就可以走了。
那天，正下着雪。我穿着一件米色的滑雪衫。滑雪衫是出国前，在上海南京东路的上海服装店买的。那时羽绒滑雪衫还是一个稀罕物。在罗拉，居然另一个访问学者和我严重“撞衫”，颜色式样一模一样，并且就是在同一个店里买的。在搬家中途，我推床路过了《ROLLA周报》报社门口。一位穿着呢子大衣的白人女士，正准备进门，看到我，她主动和我打招呼。听说我在搬家，她很客气地对我说要给我照一张像，我未加思索地就同意了。
那时还没有数码相机，更不要说手机照相了，她能随手拿出相机，看上去是报社的记者。谁料到几天后，这张照片就登在《ROLLA周报》的头版了。虽然不是头条，但照片在头版的中部，很显眼。标题是“Persistence”(坚持)。照片下面的英语注释，我已记不清了，中文大意是：这位罗拉居民在雪中坚持搬家。
我的照片上了美国报纸这件事，立刻在我们当地中国大陆访问学者中引发了议论。议论的焦点是：这是不是给中国出访人员丢了脸或者行为有失“国格”？持这样的看法在那个年代一点也不奇怪，多少年来中国人一直生活在极左思潮的控制之下。要知道，我们是代表社会主义的中国来到“腐朽”的资本主义美国，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与祖国的荣誉息息相关。
怀着忑忐不安的心情，我鼓足勇气去报社进行了“交涉”。 听完我一番“义正言辞”后，报社的解释是：我们只是报道当地发生的一些事。这张照片完全是客观、正面的报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所以也不可能有什么政治目的。他这样一说，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进一步“理论”了。最后，“报社”还友好地把放大了的照片给了我一张。
事后我一想，他们说的有道理：当时那位女士根本就没有问我是从哪里来得，就算能看出我是中国人，当时在罗拉的台湾学生学者人数是大陆来得的好几倍。她怎么知道我来自大陆。再说，报上的标题和内容没有任何政治色彩，他们把我称为“罗拉居民”，而不是“从红色中国来的”什么人。说到底，我自己动手办家是我个人的行为，既不偷又不抢，哪里扯得上什么有失“国格”？说得好听点，还真正正反映了中国人吃苦耐劳、艰苦朴素的精神。想到这些，我也就不再害怕了。
事情就这样平静下去了。后来，从纽约中国领事馆教育处来罗拉的巡视员，见到我们在一起吃饭，也没有提到这件事。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两年后，我回到国内大学，继续任教。作为一个“海归”，我不但受到学生的欢迎，还颇受领导的重视。对这件事我也慢慢地忘掉了。
虽知，一天一位领导慎重其事地把我叫到办公室去谈话。谈话的内容就是关于这张照片。我如实地“交代”了事情的经过，领导听后，既没有批评我，也没有要我写书面材料。而且，领导和组织上以后也就再没有追究这件事了。好像这件事也没有影响我的进步和发展，让我感到：国内在政治上确实宽松多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让我至今还很不理解的是：是什么人这样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不远千里万里地把这种小报告打到我单位来？
三十多年过去了，连我孩子现在的年龄也比我当年初次来美国时要大了。但出国热仍然在继续着，只是形式和内容已经和当年大不相同了。UMR这个密苏里州首位以工程科学为特长的一流大学，2008年改名为密苏里科技大学（Missouri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改名到有点迎合中国人的口味。如今中国大陆学生已有1000多名。反过来台湾来的留学生恐怕已是凤毛麟角了。美国地方报纸和海外的网页上，屡见不鲜的是中国留学生接伴出游发生车祸，或者是情杀事件。当然，相对于众多的留学生来说，这还是极少数。如有一天，某报登载一个中国学生或学者在雪天自己徒步搬家，那可真会让人们称赞：中国人吃苦耐劳精神不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