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根据身体条件选择了你们的孩子,”在北京的一所公立小学里,一位负责人告诉一群家长。
难道宣称要把人送往火星的荷兰项目“Mars One”有了中国版?我不禁浮想联翩。他们可以称之为“火星一”,因为跟Mars对应的中文是“火星”。在地球逐渐滑入气候变化的深渊之际,一群二年级学生,也就是以后负责在火星上繁育下一代的人,将穿上白色的连身衣,乘坐一艘“神舟”宇宙飞船从中国的沙漠地带出发,抛开这个不堪重负的星球,去创建新的文明。毕竟,中国有一个挺不错的太空计划。
不过,我们是被叫来欣赏校乐队表演的,而非参加火星任务。那么王老师到底在说什么?
原来是音乐优生学。王老师继续对项目加以阐述:一群纯粹基于身体条件而非兴趣被挑选出来的8岁学童,会加入全世界最好的乐队,该乐队会走出国门,让世界各地的观众为中国孩子中的佼佼者惊叹不已。
“我们为这支最好的乐队挑选了最好的学生和最好的老师,”王老师继续说道。
被家长们仅以“老师”相称(在这里通常带有尊重意味)的王老师站在巨大的白色屏幕前,展示着满是乐器照片的幻灯片。“我从1000个孩子当中把你们的孩子一个个地选了出来。”王老师指的是C乐队,即该校的第三支乐队,专门培训年纪最小的学生。其中一些学生最终将升入B乐队,然后是A,届时就可以赴海外演出。
“我检查了他们的牙齿、手臂和身高,每一样都查得非常仔细,”王老师说。“我们不想要任何有哮喘、心脏病或者视力问题的孩子。此外我们想要聪明的孩子,那种一学就会的。”
“你们的孩子被选中并不是因为他们想要演奏这种或者那种乐器,而是因为他们长着长胳膊,或者有合适的嘴唇或身高,适合吹小号或打鼓,”他说。
跟我隔一张课桌的一位父亲,身穿蓝色的中国公安制服,肩上有银黑两色肩章,看上去听得很认真。不过当他摆弄着一支钢笔,不时记记笔记,探身把手肘靠在书桌上,低着头,翘着二郎腿的时候,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全神贯注。中国的警员会参加大量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会议,大谈特谈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对少数民族的控制之类的话题。他似乎为自己的孩子入选C乐队感到骄傲。但我想他此刻也有点儿无聊。
我倒是听得很入迷。来中国的这些年,我对人的“素质”的概念有了一定的了解——这种概念在这里受到普遍的认可,但放在其他任何地方,大概都会让自由派家长感到不舒服。
我们的学校根据国籍将学生分成两部分——一个是所谓的“国际部”,一个是“中国部”。尽管两者都使用同样的中文教材,但却会被区别对待,很少凑在一起。国际部的大多数学生也是华裔,但是持有外国护照。
根据我女儿的说法,比起国际部,中国部的负担更重一些,课间休息的次数更少,家庭作业更多,纪律更严格。不过,为了学校乐队的建设,这两帮人合二为一了。
入选的其他非华裔学生有两名是我女儿的朋友,今年也都8岁。其中一名的母亲是意大利人,她说自己的女儿之所以被选中吹萨克斯管,是因为体格强壮。
“另一个吹萨克斯的女孩是俄罗斯人,也很强壮,”我的朋友说。(为了保护相关大人和孩子的隐私,我隐去了姓名。)
我的朋友回忆说,一些家长问过王老师,为什么他要等到孩子们上了二年级才选人,而不是提前一点儿,在一年级的时候。她说王老师是这样回答的:“因为他们上一年级的时候正在换牙。”我的朋友说王老师亲自检查过每一个孩子的牙齿。就好像“他们是市场上的骡马一样”,她说。
还有过关于哪种嘴唇最适合吹小号的讨论。
王老师的一番话让我们俩极为震惊,他说非洲人的胳膊如何长,所以如何适于演奏特定的乐器,比如大提琴。
第三个女孩的父亲是美国人,她说一名牙医曾来过学校,看哪些学生的牙齿最适合演奏管乐器。她的女儿没戴牙套,通过了检查,正在学习演奏单簧管。
我女儿的牙齿不太整齐,戴了牙套,她成了一名鼓手。除了牙齿,我知道还有其他原因:她像《布偶秀》(The Muppets)里的Animal一样充满能量,而且很爱中国人所说的“热闹”。
作为一名对着这种优生学思维很不感冒的家长,我该怎么做呢?每一个人,包括“长着长胳膊”的那些孩子的父母,似乎都没有异议。
我女儿极力想要成为乐队的一员。
我做出了让步。她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