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做义工,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很多加拿大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你是中学生,不管你学习成绩如何优异,你都必须要完成至少四十小时的义工活动,才能拿到高中毕业证书,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
你是教徒,教会会给你安排一些义工活动,去帮助有需要的人。
你是有经验又有爱心和奉献精神的技术工作人员或管理层人士,你可能会给相关专业大学毕业生做职业导师(mentor), 帮助他们顺利找工作入职。
你是退休人士,感觉仍有余热,你会联系一些感兴趣的地方去做义工,充实生活,继续发光发热。
而我在加拿大开始做义工,却实在是出于无奈。因为当时我作为新移民,没有“加拿大经验”,就找不到相关的专业工作。
事情要从九十年代中说起,当时跟风移民潮,我们办技术移民来到了加拿大。因为有一定的教育背景和工作经验,按照当时的打分制把各种表格填写提交后,审批方面没遇到什么障碍就收到了体检表,按部就班地办成了技术移民。
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加拿大需要的有用之才,没想到落地后找工作根本没戏,无论是专业工作还是一般性的服务行业,雇主都要求你要有“加拿大经验”。就连作为权宜之计想在唐人街中餐馆谋个勤杂帮工,都被问及你会不会广东话和越南话,有没有“加拿大经验”,没有免谈。
回想当时囊中羞涩,工作无望,又总想做回自己擅长的工作,万般无奈,就走了考托福,读学位,申请奖学金,帮教授查资料,搞研究,做助教这条路,才得以勉强度日。省吃俭用把学位拿到手,想找专业对口的工作,仍然要求“加拿大经验”。我是学教育的,在中国先是教小学,后是教大学,其间也短期教过中学。大中小学都教过,经验可谓丰富。但没有“加拿大经验”,就是找不到工作。
近日新闻报道说安省政府要通过新法案,取消对新移民再就业找工作时的“本地经验”要求,使海外受过培训的新移民更容易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为新移民扫清就业障碍,解决全省劳动力短缺问题。回想自己在这方面的经历及挫折,真是百感交集。
任何政策和要求之所以成立,自会有合理的一面。是不是歧视,或执行中走偏,以至于过于死板僵硬,不近人情,落实到个人,就会是天差地别的体验。
当时令我和一帮新移民痛彻心扉的是,哪怕你有教育背景和相关经验,只要这经验不是在加拿大获得,你就得不到雇用。得不到雇用,压根儿不给加拿大工作机会,何来“加拿大经验”?这在逻辑学上是明显的悖论,可在现实生活中却一直以来是整个社会的共同实践。作为新移民个人,你是无论如何也迈不过这道坎。它好比套在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无法摆脱。它也是很多新移民多年的梦魇。
万般无奈之下,我为了获得“加拿大经验”,只好去做义工。
我在中国累计教龄十八年,且差不多每年都被评为优秀教师,不能说没有教学经验。我别的事做不来,一心一意想做回自己的本行。别无它途,只好联系了多伦多教育局属下的一所学校去做义工,以取得“加拿大经验”。
我在那所学校的任务是一周两天,像正式老师上下班那样,帮助学校七八年级一批来自大陆的新移民学生尽快实现零的突破,习得英文阅读能力。当地老师和这帮孩子完全无法交流,非常需要帮助。
我一口气做了两个学期八个月, 与正式老师一起制定和修改教学计划并确保计划实施。通过个别辅导,小组活动和全班互动等种种方式,使这批学生都有了显著进步,顺利融入正常班级学习。
也是大局所需,当时有一大批来自中国的中年移民的孩子入读中学,多伦多市区学校纷纷增开ESL班,需要一些像我这样背景的师资人员,能够用中英文帮助学生迅速提高英语语言能力。这时,我有了我做义工那所学校校长和ESL项目负责老师的推荐信,才得以有资格申请教师职位并通过了初审,得到面试机会。面试通过,进入教育局人才库。然后又由做义工那所学校秘书提供信息,找到了具体的用人学校再去申请具体的职位,紧接着又通过了学校正副校长和教研室主任的面试,考察和试讲,得以成为一名半职中学老师。三年后,“加拿大经验”丰富了,才得以转为全职。
回想当时的情行,做义工没有收入,前路茫茫,谁也不知道能否找到工作。各种面试更是压力山大,过五关斩六将,犹如激流中的小船,随时面临倾覆,煎熬中度过了多少难眠之夜。
回想我第一次做义工,并非自觉自愿,完全是为了找工作。而实际的效果是我确实通过做义工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工作。应验了那句老话: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从那以后,我在义工之路上的脚步就没有再停过。
有了工作以后,虽然前三年只是半工,生活也算有了着落。我太喜欢也太珍惜这份工作了,除了分内教学的事,我特别愿意花时间和精力为学生服务,为学校作贡献。我一直在课余义务为华人学生俱乐部做指导老师。组织了很多有意义的活动。包括组织学生课余在校内做珍珠奶茶和棉花糖出售,为无国界医生,野生动物保护,智利2008年大地震和汶川2010年大地震等筹款。通过活动,学生们增长了自信,提高了能力,逐步克服了语言障碍,融入学校生活。
眼看着一批批刚来时英语一窍不通的学生通过四到五年的中学生活顺利进入大学学习,其中一些来自福建农村的孩子成了他们家祖祖辈辈的第一代大学生,我内心也和学生们及他们的家长一样充满了喜悦和自豪。看到学生们的健康成长和他们的笑脸,顿时觉得我吃的苦受的挫都不算什么了。
至今,我的义工活动都一直在进行。在学校时帮学生,退休后帮社区。每年五月亚洲文化月,我到附近的一所小学教孩子们简单剪纸,写毛笔字,学包饺子。联系华人老年组织去学校表演太极,跳民族舞,演奏中国乐器,介绍中国文化。秋天协助学校老师陪学生去农场参观。
疫情来了,也没能阻挡我做义工的步伐。与时俱进,我的义工活动都转移到了线上云端。在云课堂,我教社区五到十二岁儿童组也教老年组学剪纸。很多孩子掌握了剪纸的基本方法,剪出了心形,花朵,圣诞树,枫叶,蝴蝶,春字和各种窗花。老年人则学会了剪更多的东西,如双喜,寿字,雪花,中国结等。
一段时间,我们的线上剪纸活动异彩纷呈,出现了青少年的女儿,中年的妈妈和老年的外婆祖孙三代齐剪纸的热潮。大家都把作品在线上分享,又有热心人做成剪纸影集和美篇供大家欣赏收藏。人人都收获了愉快和欢乐,我更是觉得自己的老年生活有了意义。
如今做义工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是我自觉自愿的行动。我收获的是充实和愉悦,再也不是为了什么“加拿大经验”。
不是每个人都有经天纬地的旷世之才。社会的稳定和进步需要大部分人做好基座,各安其位,有一分热发一分光。我就是加拿大万千义工大众中最普通的一个。我愿意在有生之年,只要还有能力,就走在做义工的道路上永不停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