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移民大潮中并不美妙的音符
35+年前,妈妈带着我们3姐妹到加拿大开始一段全新的北美生活。
上世纪 70-80 年代,除了早年那些在北美铁路干活的中国劳工的后代、中国结束内战后的移民,只有少数中国上层家庭移民到北美。此后,越来越多的中国家庭加入了这股向北美的迁徙大潮,很多中国学生也远渡重洋前往美加留学,随之成为新移民。1997 年,大量香港家庭因为恐惧未来政治不稳定而纷纷移民加拿大。这一风潮随后被台湾人赶上,他们以投资者的身份获得居留证,换来子女在国外接受教育的机会。而现在,中国大陆掀起了第三波移民大潮。情况看似不断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为了孩子留学海外往往是移民的重要目的。
在这些形形色色的移民故事中,贯穿着一些并不美妙的音符:早期来自英国和意大利的移民,是当时移民北美人数最多的种族,他们对黄种移民有偏见;接下来,老移民对新移民也存在着极大偏见,比如,同样是炎黄子孙,香港移民对台湾新移民,香港和台湾移民对大陆的新移民,都有偏见。
刚到加拿大时,我是整个学校唯一的亚洲人,我的台湾口音总被来自英国的白种孩子取笑。为此,我不得不快速学习英语以融入环境。我还努力纠正口音,让我不会听起来像一个新来者(英文用一个词来形容这样的人:FOB: Fresh Off the Boat,也就是刚刚下船的难民样子)。而现在,我的高中母校超过97%的学生都是中国人!中文差不多已成为了我母校的通用语!我经常听到家长向我抱怨自己的孩子不主动学习英语,即使在国外已经呆了几年,仍然只懂用英语做最基本的日常会话。
大量移民给北美带来的变化还不止这些。新移民带来了大量现钱,他们在最高档的街区和最具竞争力的学校附近买房子。一轮又一轮移民潮带来的现金数额越来越让人瞠目结舌,以至于当地的房地产价格以不只是两倍或四倍增长,而是以十倍以上的速度暴增。20 世纪 80 年代初,在西温哥华拥有一栋漂亮的房子只需20万加币,邻居也都是地道的加拿大人,如今同样的房产已涨至 1~2千万加币(这是2012年的价格。现在已经翻了几倍了)。许多老移民在这个黄金期出售了自己的房子,跟随当地人的脚步,前往温哥华郊区生活。如今在那些高档繁华的街区,白种人的脸几乎快要绝迹,温哥华成为了“Hongcouver”(因为聚集在温哥华的广东人和香港人太多了,当地人以至西方媒体开始将温哥华 “Vancouver” 称呼为 “HongCouver”,其中的 “Hong” 来源于 “HongKong”一词)。
随着移民潮的到来,加拿大的教育环境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之前,妈妈们都在下午茶时间悠闲的讨论时尚、食谱或是家居装饰。但是现在,亚洲母亲都是 “开着直升机”的妈妈,她们带着孩子争分夺秒地参加各种课外班,想方设法让他们的孩子能在圣乔治或克罗夫顿这些温哥华最好的私立学校获得一席之地。妈妈们之间的话题也从家政转向如何让孩子进入加拿大或美国的最好的大学。上世纪90年代,我申请大学时,从来没有听说过SAT考试,也不需要搜索哪里可以提供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测试。而如今SAT和其他补习班比比皆是,孩子们可以参加多次考试以考取自己最高的分数,最大限度地获得上大学的机会。大学与大学之间也开始通用同样的申请表格,无论学生要申请多少个大学,一键点击发送就可以帮你完成任务。那时候,如果我被课堂上的一个问题上卡住,我必须在课后向老师求助,或与朋友讨论,如今,学生可以去找他们的家教解决。时代似乎已经改变了,教育似乎惠及了更大的人群。但是,教育真的朝最好的方向行进了吗?
移民并不总如预想的美好
移民的大量涌入,悄悄改变了整个北美的生活环境。而形形色色的移民们,她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除了经济发达的东海岸外,加拿大其他地区往往没有白领工作提供给新移民。作为投资者前来的移民最终往往只能做些小生意,开杂货店或餐馆,不再有当年在高科技公司或工厂当白领的风光。我在最近的移民潮中观察到以下几种情况:
1.像我的父母一样,在台湾或内地工作,将孩子留给他人照顾或是上寄宿学校。
2.单亲留守,通常是母亲陪读,父亲继续在国内工作,挣钱提供家用、负担孩子上学。
3.家人呆在一起,但是不能维持在国内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父母通常以开杂货店、餐厅或小型企业谋生。其实,这些人当中不乏曾经的医生、律师或其他各行业的翘楚。
不管哪一种情况,移民之后都要面临繁多的挑战和问题,并且总不如之前预想的安宁与美好。这很符合哲学思辨中的“追寻新机遇,必定遭遇新挑战”。我和我的同辈人是留学生试验的“小白鼠一代”。父母与我的移民经验涵盖了以上三种情况,我曾亲身经历过,也看到别人的后果。可以说,我们今天的生活完全可以成为移民后继者们考虑是否应该移民的绝佳事例。
希望大家好好聆听我以下要讲述的真实故事。我将告诉你们“一个真实的北美移民世界”。我尤其请求那些有意移民或者送子女出国留学的父母们,一定要仔细考虑每项安排的利弊,你们希望子女能接受世界最优质的教育,能说一口流利标准的英语,但你们清楚,你们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吗?
II.被移民大潮击碎的家庭
我们在上面聊到了“留学将要付出的代价”。这个代价,我觉得不光是孩子需要支付,家庭因此承受的压力更大。
移民潮造就了这样一些家庭:
第一类:孩子在加拿大,而父母留在亚洲
通常情况下,这些孩子都会由寄养家庭的父母或国外的亲属照顾,要不就会选择上寄宿学校。寄养父母一部分是想获得一些额外收入,一部分也出自于他们想帮助那些想融入这个国家和文化的外国人。无论出于哪一种,在你的孩子到达之前深入了解之前,寄养家庭父母的动机是很难判断的。在大城市,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和人们的忙碌,善良的寄养家庭变得越来越少。反正,在小城镇可能更容易找到让人放心的寄养家庭。鲁迅先生有一句话叫: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人。我认为父母亲在为孩子们选择寄养家庭时,对寄宿家庭抱着更审慎的态度会对小孩负责得多。
选择寄宿学校呢?孩子同样会面临许多问题。我会在周三的文章中有所阐述。在我看来,在寄宿学校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他们在在各种各样规则的束缚中成长,但他们所获得的对个人的重视以及来自成年人的爱却少得可怜。
因此,对于这类家庭,我觉得让亲人代为照顾往往是比较理想的选择。因为亲属值得信任。但父母往往会因为不能亲自照顾小孩而产生亏欠之情,进而加倍的溺爱孩子。布拉德一家(我父母的邻居)就是这样的情况。
布拉德夫妇白手起家,经过不懈努力拥有了一个有数百名员工的公司,年收入超过千万美元。如今,夫妻俩留在亚洲管理业务,孩子在温哥华求学。对于这对创建了一个商业帝国的夫妻来说,时间始终是件奢侈品。当他们需要在亚洲监察业务,与客户拉关系时,他们只好委托在温哥华的亲戚负责照顾他们的孩子。为了弥补对孩子的亏欠,夫妻俩对小孩言听计从,要月亮不敢摘星星。那时,我与丈夫住在温哥华,当时我已经辞职,在家哺育新出生的小孩。布拉德夫妇希望我每星期花几个钟头帮小布拉德补习数学。他们认为,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的我,肯定能帮助孩子提高数学成绩。一开始,我很高兴自己能够帮助到父母的朋友。但一个月后,我发现,小布拉德只要求家教替他完成学习任务,而对于学习知识没有任何动力与兴趣。在与他的父母沟通,我们采取了奖励机制:如果小布拉德能在数学考试中得到B,在他3个月后的16岁生日时,他将得到一辆宝马车。但当最初的兴奋散去后,小布拉德重新变得散漫起来。在与他的父母再度沟通无效后,布拉德夫妇当着小布拉德的面对我说:小布拉德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他们有足够的钱聘请像我这样从常春藤毕业的人为他工作。如果麻省理工学院的毕业生不起作用,他们还能聘请哈佛或斯坦福的毕业生。布拉德即便只能考上普通大学,他将来身价也是我的好几十倍。
我承认,我不会神奇的魔法。只得让布拉德夫妇另择良师。不久后,我从我的父母处得知,布拉德数学得了C +,但他的父母仍然给他买了一台宝马。因为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失望。一个月后,布拉德的宝马撞坏了,他的父母又给他买了一台新的。高中毕业,布拉德没能进入 UBC(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他的父母高薪聘请许多导师为他补习,一年后,他终于拿到 UBC 的录取单。大学毕业后,布拉德接手了家族企业。回国后,他过得风生水起。作为一个海外留学生,小布拉德轻而易举地获得他人的尊重、钦佩、甚至是敬畏。
在国外,有很多这样的“布拉德一家”。很多人出国留学只是为了获得一个学位,随便镀一层金,以此获得新的身份。但中国有一句古话,我们不应忘记:富贵不过三代。
第二类家庭:母亲在加拿大与孩子生活,父亲在亚洲工作,负责补贴家用。
在这种家庭里,父母是最大的牺牲品。当这种生活过得太久,父母之间的婚姻的纽带将越来越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人为的培养,婚姻关系、血缘关系都不例外。然而,尽管道理大家都明白,但人们常无可奈何地开另一半的手,各自在不同的道路上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苦力支撑。
这样的长期分离,带来的是隔阂、冷漠、猜忌。只有极少数的情况,父亲不会有外遇,陈太太就是这样一个例子。为了使子女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拥有更美好的未来,她与三个孩子搬到温哥华。等三个男孩都成年,20年已经过去了,她与丈夫在这20年里已经从相濡以沫变成了形同路人。但最终,她的孩子也没能如她愿变成博学多识的学者。当她小儿子结婚后,她终于卖掉了自己的房子,与丈夫搬回亚洲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然而,太晚了。因为彼此分开时间太长,他们之间已没有共同语言。最后,陈太太搬回温哥华,她的丈夫留在了亚洲。现在的她,花一些时间来照顾孙子,她学习园艺和太极,想方设法用这些新兴趣来充实自己的生活,但她坚持与家人分开,始终独居。我的母亲在谈及她时,说她现在已经把生命看得很开,很淡。
第三类家庭:全家移民加拿大
许多夫妇为了子女的教育,放弃高薪职位,在北美重新开始。在这儿,我想来说说我父亲的故事。
上世纪80年代,我父亲舍弃在台湾的药厂,在温哥华开始了新的生活。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变成了社会的局外人。他试过在木材场工作、当过餐厅服务生、开小餐厅,他干着这些低级别的工作,却仍然要被其他本地工人歧视。最后,这位曾经的百万富翁做过的唯一“靠谱”的事儿就是像其他移民一样,用自己的积蓄去投资股票和期货市场,期望获得利益。当然,我的父亲是非常努力与自强的,其他很多移民根本不像他一样做过这么多尝试,他们更多的是花时间打高尔夫,过着看似悠闲的生活。但我经常听到他们妻子在与我的母亲闲聊时,坦诚他们的忧虑,并自问:“这样吃老本能够吃多少年?”这些焦虑让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孩子身上,期望孩子们能努力学习,并最终获得成功。移民的孩子们,许多在学校出类拔萃,并最终成为成功的白领专业人士,拥有稳定的工作。但不可否认,这是上一代放弃自己的光明前景换来的。也有一些移民的孩子加入了亚洲黑帮,或者成天与不学无术的人厮混在一起,毫无所谓的活着,而他们的父母对子女混乱的生存状态爱莫能助。我曾认识这样一对夫妇,他们生活的唯一意义就是等待父母早点死,这样他们便能继承所有遗产。而当他们的父母最终在90多岁撒手离世时,这对夫妇也差不多是半截黄土的人了。他们的儿子正走他们年轻时的老路:泡酒吧、在高尔夫球场挥霍时光;不屑于体力劳动,又没有本事当白领;唯一的愿望是等待父母早死。
我知道,今天所说的光怪陆离的移民故事会吓到一部分憧憬国外美好新生活的家庭。但当报刊杂志的头版头条以及移民中介的口中,那些堪称罕见的成功故事被万口传诵时。那些成功故事的背后,难以计数的失败和痛楚也应当有人提及。
我只希望,我今天聊到的这些故事,能帮助那些有移民梦、留学梦的人更好的看清眼前的路。中国人一贯尊崇“家丑不外扬”,但当你决定移民时,还是应当问问那些老移民们,他们会把自己曾经的辛酸血泪当成朋友或者熟人的经历与你们分享。当你知道事情的正反面后,再做决定。只有如此,你才能更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