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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摆脱对美国经济依赖有多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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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必须“抓紧时间”改变了。如果加拿大经济总量中仍有30%依赖外贸,而外贸的75%仍然依赖美国市场,加拿大面对美方要挟和步步紧逼,就仍然根本没有真正选择的余地。

不久前闭幕的G7加拿大夏洛瓦峰会,可以用“不欢而散”来概括:由于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出尔反尔,本届峰会成为G7峰会诞生以来,首次未发表联合公报的一届,而美方则将责任几乎如数推给东道主加拿大及其总理贾斯汀·特鲁多。

正如许多分析家所指出的,之所以会如此,导火索是今年3月,特朗普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宣布,对所有贸易伙伴输美钢铁和铝分别征收25%和10%的高额惩罚性关税。尽管不久后美国迫于各方压力,宣布给予欧盟、加拿大、墨西哥等3个月“临时性豁免”,但到期后随即宣布不再延续,引发各方反击。

加拿大也一改此前的妥协、退让,宣称“美国加征加拿大一块钱关税,加拿大就会回敬一块钱关税”,并在美方宣布终止豁免后仅几个小时,即宣布自7月1日起对价值不超过166亿加元(折合128亿美元)的美国输加商品,征收报复性关税。

此次G7峰会闭幕后,特鲁多旋即重申这一决定不变;与此同时,加拿大在北美自贸协定(NAFTA)修订谈判中的立场也趋于强硬。这些都令特朗普感到颜面无光,素来“专捏软柿子”的特朗普认定,加拿大在经济领域严重依赖美国,只能任由美国摆布,对特鲁多突如其来的强力回击感到愕然和措手不及。

在很大程度上,特朗普的想法并非没有道理:加拿大在经济上对美国的依附,到了令“外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从“支柱产业”说起

加拿大是G7 国家中,对资源产业依赖程度最高的国家,对油气出口的仰赖则更是逐年增长。加拿大联邦能源部的资料显示,石油产业占加拿大联邦经济的比重,1974年仅为7%,1980年达10%,近年来稳定在11%左右,最高峰时曾达到15%。

但加拿大石油结构存在严重的先天不足:该国最丰富的石油储量,集中在以阿尔伯塔省为重点的“草原三省”,主要是俗称“油砂”的油页岩。这是一种需要从页岩中提取的石油,开采成本是沙特轻质油的约6倍。如此高的成本,在油价高企时尚经不起国际市场竞争对手的降价倾销,一旦油价低迷则更缺乏竞争力,只能就近销售给唯一的陆上邻国——美国,以尽量减少运输等成本。

正因如此,在主要产油国中,加拿大对美国市场的依赖度最高,石油出口的99%最终目的地为美国,因此加拿大石油运输的最重要途径,是向南输往美国。

加拿大石油输往美国,主要途径有二:输油管和列车。相对而言,前者更便捷、更经济,因此加拿大高度重视通往美国的输油管。

2008年,为解决运输梗阻问题,加拿大提出了Keystone XL输油管线计划,即斥资70亿美元,兴建北起加拿大内陆最大产油地阿尔伯塔省,南至美国炼油产业最发达的得克萨斯州墨西哥湾沿岸,全长2700公里、可日输送原油70万桶的新输油管。

按照承建方——加拿大国营公司TransCanada的计算,仅这一条输油管建成后,就可以仅用3天,完成2012年加美铁路石油运输最大企业CN全年的石油运输量。

美国政府、国会和利益团体,也正因为看到加拿大对加美输油管的依赖,一再从中作梗:先是油管拟经过的多个原住民保留地和国家公园,纷纷以“环境受威胁”(事实上业已通过环评)为由加以阻挠,迫使TransCanada修改线路,绕行50~65公里以避开争议地区;紧接着,2011年11月,美国国务院以修改过的线路需要重新进行环评为由,将计划审批权一脚踢到2017年夏天;2013年3月底,美国埃克森-美孚旗下油管在阿肯色州五月花镇破裂,导致上万桶原油泄漏,美国环保团体以“油管虽在美国境内,输送的却是加拿大阿尔伯塔油”为借口,向美国国务院施压,促成了奥巴马政府对Keystone XL输油管线计划的全面冻结。

特朗普上台后第四天,签署了批准并重启Keystone XL的行政命令,此后美国各州陆续批准环评,打通了几个“肠梗阻”,内布拉斯加州是最后一个批准油管项目的州。至此,加拿大联邦自然资源部部长吉姆·卡尔表示,“加美输油管再无梗阻”;加拿大最大产油省——阿尔伯塔省省长拉谢尔·诺特雷更是喜形于色。

然而,特朗普批准的并非Keystone XL原线,而是最初TransCanada所提3条线路中的最后备选方案。由于此前的主选方案已进行前期工作,更换线路意味着TransCanada要就沿线拆迁、补偿等重来一遍。尽管加拿大石油生产商协会CEO蒂姆·麦克米兰对2020年竣工持乐观态度,但这是建立在2018年初可以开工的前提上的——而今2018年已过去一半,一切仍在“务虚”中。正因如此,穆迪投资服务公司副总裁兼TransCanada首席分析师加文·麦克法兰早就预言,加美输油管“不一定能如期建成”。

加拿大在石油领域对美国的依赖,还体现在另一个方面:成品油。

在加拿大、尤其西部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等地,有个非常奇怪的现象就是,当地加油站成品油的价格远高于边境另一侧的美国,以至于许多加拿大人习惯于周末排队开车去美国加油。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石油出口国汽油比邻国还贵”的怪现象,是因为许多加拿大省份采油能力强、炼油能力弱,不得不一面把原油出口到美国,一面又把成品油从美国进口过来。这么来回一折腾,成品油价自然高出一大截。

软木、汽车,一个又一个软肋

加拿大是世界上最大的软木出口国,其产品占全球总量的18.7%。由于国内地广人稀,需求量不大,其林业产业严重依赖国外,尤其是美国市场,其销往美国的软木占总出口量的54%。

早在2001年,加美软木协定谈判破裂,美国向加拿大征收19.31%的反补贴税,并最终导致27%的实际合并税。这一措施使得加拿大软木业遭受重创,众多小企业破产,几个月内有1.5万行业工人失业。

2017年4月,特朗普政府再度挑起美加软木战,批准对自加拿大进口的软木征收20%的关税(原标准为3%),引发加拿大联邦及多个省份政治、经济界的强烈震撼。

汽车业则是加拿大一个非常重要、也非常特殊的产业。一方面,加拿大是世界第三大汽车出口国,也是世界第八大汽车生产国,汽车、汽配业总产值占年GDP12%以上;另一方面,它却没有哪怕一个自主汽车品牌,不论总装厂、汽配厂,都依附于外国汽车公司,尤其美国三大车企。2008年“次贷”危机波及美国三大车企时,当年底加拿大安大略省制造业协会公布一份报告称,倘若美国三大车企破产,加拿大将立即有32.3万人(其中汽车产业最密集的安大略省有28.1万人)失业,并会迅速波及连带产业。

特朗普上台后倡导“美国第一”原则,先是执意“重启”早在1994年就已缔结、有效运行23年之久的NAFTA谈判,继而自重启的第四轮谈判起“狮子大开口”,要求加拿大、墨西哥两国同意将NAFTA框架内汽车原产地认证的标准,由原先的62.5%车辆部件来自北美,提升到85%来自北美,至少50%来自美国。此举遭到加拿大方面强烈抵制。

去年9月26日,美国商务部以“接受政府补贴”为由,宣布对加拿大庞巴迪公司的C系列民用飞机征收22%的反倾销税,而“举报”者正是庞巴迪的竞争对手美国波音公司。此事被加方称作“第二次软木事件”。

新年伊始,美国商务部又宣布了一系列针对加拿大的“贸易不公平”调查结果,其中一项针对加拿大又一重要经济产业——新闻纸产业。

钢铁及铝:加拿大是美国关税壁垒的重灾区

3月初特朗普的“无差别”惩罚性关税,目标是全球范围内输美钢铁及铝,但重灾区却是和美国关系最密切的加拿大,原因一是依存度太高,二是成本降不下来。很显然,“无差别”加税对这样的贸易伙伴伤害更深。

以铝制品为例,加拿大全国有10个规模以上铝锻冶厂,分属于RTA等三大铝业集团,年产铝320万吨,近80%出口美国(其中90%产自魁省)。仅在魁北克一省,对美出口铝就攸关1万个直接和2万个间接就业岗位。

加拿大出口发展局副首席经济学家斯蒂芬·塔普的数据指出,由于对美国市场依赖程度特别大,加拿大受美国钢铁及铝惩罚性关税影响是最大的:该关税落实后,加拿大商品出口受影响幅度达3.1%,而墨西哥、欧盟和中国这一幅度分别为0.7%、0.4%和0.1%。因为2017年加拿大输美钢铁及铝总价值高达124亿美元,而墨西哥、欧盟、中国分别仅为29亿、77亿和28亿美元。

6月15日,加拿大丰业银行4位专家联合发布了一份相关研究报告,其核心内容是“一旦贸易战全面爆发,加拿大及北美经济将面对怎样的后果”。报告指出,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增加,将对加拿大和墨西哥经济增长产生负面影响。如果NAFTA解体,美国全面对加、墨加征3.8%的关税,则2019年和2020年加拿大GDP增速将分别下降0.2和0.4个百分点;如果NAFTA谈判延迟到2019年第二季度,且钢铁、铝和特朗普威胁的汽车关税到位,则2019年加拿大GDP增速将下降0.2个百分点。

根据丰业银行数据,如果美国发动全面、全球性贸易战(衡量标准是所有合作伙伴都被征收平均20%的关税),则2020年加拿大GDP将萎缩1.8个百分点。

报告在提到“加拿大是美国实施‘钢铁及铝’惩罚性关税的最大受害者”时指出,在石油、汽车等产业领域,加拿大对美国市场依赖度同样或更高,一旦全球贸易战打响,加拿大将同样在这些领域沦为重灾区。

报告作者指出,原本加拿大一直将NAFTA当作应对贸易战冲击和缓解“美国依赖症”副作用的缓释阀,但如今NAFTA谈判阴晴不定,加方旨在挽救这一框架的努力前途未卜,这导致加拿大经济前景中不确定性的增加。

病去如抽丝

加拿大经济对美国市场依赖度过高,成为加拿大方面的“阿喀琉斯之踵”,已是加拿大人普遍的共识,解决方法也并无悬念——开拓新市场,实现出口目的地多元化。前几届加拿大政府提出“太平洋门户”计划,希望在能源、软木等领域拓展亚太新市场,以对冲美国市场风险;现任政府推动加拿大和欧盟、中国达成自贸协定或开启自贸协定谈判,都是出于同样目的。

然而这又谈何容易。

以石油出口亚太为例,加拿大主要石油产区位于没有出海口的阿尔伯塔省,为降低运输成本、提高向亚太出口效率,2014年6月加拿大联邦政府批准加拿大安桥公司(Enbridge)修建“北方门户”输油管。这条油管从阿尔伯塔省向西穿越白雪皑皑的落基山脉,目的地是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北方的小港口基蒂马特镇。

由于事关重大,联邦政府执政党更迭后,现任特鲁多政府仍然继续推动“北方门户”。但这项关乎原油市场多元化根本的计划,却遭到环保团体、原住民部落沿途“层层打劫”“重重阻击”于前,受到省派矛盾殃及于后,至今寸步难行。

由于在油管建成后利益分配问题上谈不拢,油管出口处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不顾联邦政府业已批准,坚决阻止油管修建。为此,两个加拿大省份居然打起了21世纪罕见的“国内贸易战”,互相威胁抵制对方主要产品。对此联邦政府徒呼奈何。原本如前所述,加拿大原油出口亚太市场就因质次价高而缺乏竞争力,如今“北方门户”不通,问题自然更大。

石油是加拿大产业“支柱中的支柱”,尚且如此,其他领域的“多元化”就更难。

一些专家认为,长期以来加拿大“将如此多的鸡蛋放进一两个篮子里”(一个指美国市场,“两个”则加上NAFTA),这无论如何是过于冒险的。而以往加拿大政府和主流经济界认为,依靠“汽车协定”、“加美自贸协定”、NAFTA、关贸总协定和世贸组织等框架,加拿大大可实现风险对冲,不必过于担心自己的“鸡蛋”,甚至爆发“软木纠纷”等也未能让他们头脑清醒,以至于他们对美加墨以外的贸易多元化框架意兴阑珊,和许多经济体间的自贸协定谈判也“半死不活”。

如今“性命攸关”,加拿大必须加紧推动和其他主要经济体间的经贸合作及合作框架谈判与建设。如果加拿大经济总量中仍有30%依赖外贸,而外贸的75%仍然依赖美国市场,加拿大面对美方要挟和步步紧逼,就仍然根本没有真正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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