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母亲从商场打电话给我,说她在回家必经的停车场看到一个男人自慰。让我去找她。
母亲身材不高,但是并不容易被吓倒。我曾见过她用强硬的波多黎各西班牙语斥责一个色眯眯盯着她的男人。所以如果她叫我过去,肯定是因为她真的很担心。瘦骨如柴的我鼓起勇气,借着一股无能为力的怒火,赶去陪她回家。
说那么多,只是为了表示,我对#MeToo(我也是)运动所暴露出的东西并不感到特别惊讶。如果你有母亲或是女朋友,如果你长了眼睛,很难不会感觉到,许多男人都感觉他们有权侵犯女性的身体。
我敢说大多数男人不是连续骚扰者或强奸犯。但有问题的男性行为似乎普遍存在,这表明我们的男性气质概念是有缺陷的。我有一个漂亮的小男孩,我想知道:我怎么能往他体内输入一个代码,防止他成为猥亵者或骚扰者?我该怎样才能培养出一个永远不会成为强奸犯的男人?
有些有问题的男人只是无知——他们误解了对方的暗示,还认为受害者喜欢他们所做的事情。教育大致可以令他们有所改善。更糟糕的是那些不在乎受害者想法或感受的人;或者那些只因为自己是老板,或者因为自己体格壮实、令人生畏,便去强迫他人,并且乐在其中的人。
对于这些男人来说,勾起色欲的恰恰是权力不平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你必须改变男性的性爱好。我认为这是性爱的互惠,它不止于热情的性同意。男人应该因为女性的性兴奋而感到性兴奋。他们应该乐于看到女人喜欢他们正在做的事情。(当然,同样的规则也适用于同性关系。)
这种做法的障碍是权力本身。大量研究表明,权力对心灵具有腐蚀作用。在实验中,强者失去了一些与他人共情的能力。他们更可能表现出不适当的行为,并且更快从其他孩子手中拿走糖果。掌握权力的男人也会过高估计自己在女人眼中的魅力。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研究员达克·凯尔特纳(Dacher Keltner)称之为“哈维·韦恩斯坦(Harvey Weinstein)式俗套”。作为一种诊断,它控诉了体制,暗示社会结构腐蚀了寓居其中的人们。这种观点还认为,让更多的女性掌权可以减少男性的侵犯行为。
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就连置身权力结构之外的男人——比如在街角对女人吹口哨、品头评足的人——也觉得自己有权侵犯女人。纽约石溪大学(Stony Brook University)男性和男性气质研究中心的执行主任迈克尔·基梅尔(Michael Kimmel)指出,他们并不一定是“异常者”。他们“过于遵守”普通的——有些夸大的——男性概念。他们正在全力演绎自己心目中对男子气概的要求。
这种评估既令人欣慰(我们要做的就是改变男性气质的定义),也令人不安(这居然是男性气质要求你们去做的事情?)。
二十年前,心理学家威廉·波拉克(William Pollack)写道,男孩一开始都很敏感,但通过“羞耻-强化过程”——被告知不要哭泣,要做真正的男人——他们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如果他们不知道或者不理解自己的感受,又怎么能去关心他人的感受呢?
这种说法已成为陈词滥调。事实是,男孩文化不是单一的,而是多种多样的。回忆起我的青春期,通过经常打趣和偶尔的狂热,我们和女孩们之间产生了强烈的喜爱之情。我们渴望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激情同女性接触。
但是这种评论的正确之处在于,我们的确是早早就学会了戴上面具。作为父亲,解决这个问题最明确的方式就是以身作则:摘掉面具。不要羞辱你的儿子。善待女性。从演员妮可·斯坦普(Nicole Stamp)的列表中可以看到更具体的建议:不要使用带有性别意味的侮辱;不要管她叫“甜心”;当其他男人贬低女性时,告诉他们不要那样。
但只树立一个更好的男性榜样还不够。你还必须和儿子(以及女儿)谈谈健康的亲密关系应当是什么样子。明尼苏达州立大学(Minnesota State University)心理学助理教授莎拉·爱德华兹(Sarah Edwards)告诉我,讨论“灰色地带”——双方没有明确表示同意的时候——非常重要,因为性侵事件通常就发生在这样的时候。她的研究表明,男人甚至可能不知道自己正在做错事。
根据哈佛大学的普施关爱项目(Making Caring Common Project)对3000名18到25岁青年的调查,我们远远未能完成这项任务。87%的年轻女性表示她们遭受过性骚扰。四分之三的受访者表示,他们从未与父母谈过如何避免骚扰他人。领导这项研究的理查德·韦斯布尔德(Richard Weissbourd)说,这揭示了“惊人的失职。”
他承认,几乎没有数据可以证明孩子们是否真的能够听进父母说的话,但是,如果你不和孩子们对话,他们很可能就只能从色情制品中学习规范。而男孩从色情制品中学到的是:男人必须占支配地位,而女人喜欢这样——二者都不一定对。
许多事情阻碍了我们进行这些对话:我们对性感到尴尬;爸爸们甚至可能因为他们做过的事情而感到惭愧;妈妈们可能会回想起自己的经历。但韦斯布尔德说,我们必须进行详尽的交谈。仅仅告诉男孩要尊重女人是不够的。要向他们解释,在街角对女人吹口哨是不对的;同醉酒的人发生性关系是不好的;女人可能不喜欢男人把精液射在她们脸上,等等。
他更重要的观点是,很多男性需要自我强大,证实我们的非凡能力——他称之为“男性欲望的自恋”——这恰恰表明男性气质的构想是多么脆弱。他把这归咎于让男人变得“有男子气概”的羞辱。羞辱会让脆弱的人不断想得到支持。
这肯定不会对很多有过被骚扰或更糟糕的经历的女性起到安慰作用,但男性概念也会伤害男性自己。改变男性的性喜好,不应被视作是对饱受指责的男性发起又一次攻击——特朗普式的解读——而是向他们自己的解放迈出的一步。正如教育工作者托尼·波特(Tony Porter)所说,“我作为男性的解放和你作为女性的解放息息相关。”
我们知道该告诉男孩子不要做什么,但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呢?
《男子气概悖论》(The Macho Paradox)的作者杰克逊·卡茨(Jackson Katz)有个主意。他说他16岁的儿子看了大量青年小说。他的想法是让男孩子接触一门讨论感情的语言,促使他们“通晓亲密关系和情感”。
男性和男性气质研究中心的基梅尔也建议鼓励男孩与异性交朋友。这是他们学习把女孩看作是人而不是物体的一种方式。和那些没有经历过男孩“强化”过程的朋友交谈也是有帮助的。
最后,我们必须教育男孩大度地处理被拒绝。告诉他们你迷恋的姑娘为了一个吉他手而甩了你的事情,和他们讲讲你上大学时,一个女人是怎样突然躲开了你的亲吻。
教导他们,优秀的男人在面对伤害和断然拒绝所带来的困惑时,绝不会出口伤人,做一个男人不意味着支配他人和随心所欲。和他们分享你没有做到这一点,或者没有达到其他标准的经历,以及你多么后悔。
当然,有一个说法是“男孩终归是男孩”,那些温柔愉快的念头简直是无稽之谈,因为男性天生就冷漠好斗。男女之间显然有生理差异。我们总体上块头更大,体格更壮实。我们分泌的睾丸酮更多,这可以说会促使我们更加好斗。大部分杀人案的凶手都是男性。
但无论我们的欲望是什么,人类是道德动物。我们有调整自身行为的能力,这也是我们之所以成为人类的原因。不杀戮。不偷窃。我们把这些规则内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并且为了社会和谐而坚守这些规则。这些规范也在发生变化,那是因为我们改变了它们。
整体而言,同我们的类人猿亲戚相比,人类男性的非凡之处不是我们的暴力本性,而是我们花在帮助孩子上的时间,以及我们可以同他人密切合作。一些人类学家认为,在旧石器时代——就在这个漫长的时期里,进化把我们大致塑造成了现在的样子——男女之间可能是平等的关系。为什么?因为人人平等可以减少冲突,让更广泛的社交网络成为可能,社交网络反过来制造有用的知识,并且更加高效地传播。
换句话说,人类的成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源于男性比我们愿意承认的更加“女性化”。我们只需要记得该怎么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