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娜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今天是她40岁的生日,她一个人呆在家,坐在空荡荡的餐桌前,有点落寞。
女儿在东部读书,刚刚给她打了个视频,祝她生日快乐。
懂事的女儿是刘娜的骄傲,是她失败的婚姻里唯一一个美好的结果。今年秋天,她把女儿送去了多伦多。即使逢人就说:“我女儿被加拿大排名第一的多大录走啦”,刘娜心里的孤单却是藏不住的。
她给女儿买了辆奥迪车做开学礼物,自己还用着开了5年的大众。
那辆大众是前夫王瑞挑的。那个时候,他们刚来温哥华,还是一家三口。刘娜还记得,初来乍到的女儿,指着路边跑来跑去的小松鼠,仰着稚嫩的小脸儿,兴奋地对她说:“妈妈,我要永远住在这儿!”
那时,刘娜心中,也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王瑞是一家国企的高层,财力雄厚,但花钱很谨慎。他在温哥华呆了一个星期,把刘娜母女安置在一个独立屋对外出租的地下室里,就风风火火地回国了。
蹲“移民监”条件艰苦,但刘娜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的,老公很快就会给她们买房。
春去秋来,寒暑交替,转眼间,刘娜和女儿已经在地下室住了一年。长时间住在阴冷的环境,刘娜的关节受不了了,女儿也时不时地身上起疹子。
在她们搬进来的第二个月,房东就把一楼的房间租给了一个黑人。加拿大的房子,墙比纸薄。刘娜睡眠质量差,常常在夜里被楼上发出的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吵醒。刘娜一边咒骂,一边还得担心女儿听到。
每当刘娜觉得撑不下去了,就给在国内的丈夫打电话,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来和她们团聚。王瑞却总是说,工作太多脱不开身。
有一天,刘娜去超市买菜回到家,准备打开冰箱时,赫然发现冰箱门上贴着一张房东手写的纸条。纸条上寥寥几句,简单明了地通知:下个月开始涨房租。
想起这一年来,香港女房东用鼻孔对着她们母女俩说话的样子,刘娜崩溃了。她立即打电话给王瑞,明确地告诉他,她们娘俩已经在这个破地方住够了,要么买房,要么她们马上回国,这身份也别拿了。
王瑞一听,妥协了。当初费尽周折办下来的移民,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啊。20万加元当天就打到了刘娜的账户,王瑞说:“先付个首付,去买个联排,剩下的贷款慢慢还。”刘娜和女儿这才结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住进新房子后,刘娜体会到了什么叫“农奴翻身做主人”。她把两个卧室租了出去,每个月收收房租,就有一笔不小的收入。日子渐渐地好了起来。
另一边,王瑞在国内又被升职了。刘娜知道,现在要他过来,更不可能了。
丈夫和自己视频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越来越短,每次也只是问问女儿的近况。刘娜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结婚纪念日即将到来的前一周,她收拾了行李,坐连夜的飞机回国,想给丈夫一个惊喜。
然而,生活永远比电视剧狗血。惊喜变成了惊吓。
刘娜回到北京,下飞机后犹豫了下,没有拨通丈夫的电话,直接打了个车回家。
一进家门,她就发现屋子里的味道不对劲。放下行李,低头脱鞋的时候,刘娜的目光停在了脚边的一双尖头高跟鞋上。
那双高跟鞋,红得有些刺眼。
刘娜一直都讨厌红色,这双鞋的主人当然不是她。接着,她又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红色的玫瑰,在厨房的抽屉里发现了红色的围裙,在卧室衣柜里发现了红色的羽绒服,在卫生间浴池边发现了红色的浴球,在阳台晾衣架上发现了红色的情趣内衣。
现在回想起来,刘娜很庆幸那时候家里没人,至少她不用目睹那个女人把情趣内衣穿在身上的一幕。
她果断地离开了家,没留一丝痕迹。在酒店住了一晚后,她搭上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回到了温哥华。
一个星期后,离婚协议书寄到了北京。刘娜告诉王瑞,自己什么都知道了,要求立刻离婚。她要温哥华的车和房子,还有女儿。
王瑞没做狡辩,也没挽留。对刘娜提出的条件,他也不觉得过分,毕竟北京的房子比温哥华那套值钱多了。
刘娜惊讶于王瑞的爽快。为了那个女人,他连当初一心想得到的加拿大身份,也说不要就不要了?再一想,婚一离,立马就能甩掉糟糠之妻,和新欢逍遥快活,这买卖,没亏了王瑞。
刘娜拿着王瑞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一个人坐在白石的海边,哭了一夜。
15年的婚姻啊,终究错付。
少了前夫的经济来源,仅仅靠收房租很难再支撑母女俩的生活。刘娜决定,不能坐吃山空。
刘娜以前在国内是做律师的,可国内的法律知识,在加拿大一点用处都没有,想找相关工作根本不可能。刘娜知道,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她拿出自己的一点积蓄,报名了本地一所大专学院,学习会计专业。
重新拾起课本,那两年,刘娜过得挺艰难。一个三十好几的女人,常常为算不出数学题掉眼泪。但是,那段时间也很快乐。她和女儿一起做学生,女儿上高中,她上大专,两人放学回到家就一起谈学校里的趣事,像闺中密友一样。她和女儿的心,从来没有贴得那么近。恍惚间,刘娜好像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青春岁月。
两年时间说快也快,刘娜咬咬牙,挺过来了。去年5月,刘娜成为了班里为数不多通过全部考试,按时毕业的学生。凭着在学校里头悬梁锥刺股打下的扎实基础,她很快就在一家华人公司找到了工作。在国内就是“工作狂”的刘娜,深受公司老板喜爱。
每天早晨起来简单做个早餐,朝九晚五地上下班,回家给孩子做晚饭,准备第二天的午餐,刘娜在温哥华的生活步入了正轨。
温饱不愁了,工作也挺顺利,但刘娜还有别的需求。就比如,在这个深冬的夜晚,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度过40岁生日。
一次失败的婚姻,似乎透支了刘娜相信爱情、相信男人的勇气。她和前夫那么不堪地收场,想当初也是在大学里相识相爱。
大学四年,为了追她,王瑞连带着她宿舍里的5个女生都一块儿讨好了。那时所有的姑娘们都说刘娜好福气。她和王瑞毕业就结了婚,开始了北漂的日子。
刘娜比王瑞先找到工作,被律师事务所录取的那天,她买了两斤排骨回家。那时候他们已经吃了一星期的西红柿炒鸡蛋。
刘娜还记得那年,24岁的王瑞捧着一碗她做的糖醋排骨埋头苦吃,狼吞虎咽得就像个孩子。吃着吃着,他突然抬起头,对她说:“老婆,等我挣了钱,咱们天天吃排骨。”
后来,两人白手起家,在北京立住了脚,王瑞不知怎么打起了移民的主意。刘娜想着,给女儿多留一条路,就没反对。殊不知,命运就从这时开始悄然改变了方向。
在温哥华的这几年,其实不是没有男人对刘娜表示出兴趣。比如... ...她常去的那家东北菜馆的老板,李哥。
李哥是个老实人,又做得一手好菜,对刘娜也不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什么活儿都不让刘娜干。半年前刘娜出车祸,是李哥关了餐馆,来医院陪护了她整整一个月。
两人进展得一直很顺利。一个月前,李哥提出了结婚。但同时,李哥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和前妻结婚6年无子,这次,他想刘娜给他生个孩子。
刘娜退却了。她告诉李哥,她不会再要孩子了。看着李哥脸上失落的表情,刘娜知道,这段关系结束了。
之后的一个月,李哥没有再联系过刘娜,刘娜也没有再去餐馆。
这个夜晚,刘娜一人枯坐灯前。她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人到中年,遇见个知心人已不易,还畏首畏尾什么呢… …
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看了看墙上的钟,8点了。窗外起了浓稠的雾。刘娜裹紧身上的睡袍,站起来,准备回房,看会儿书就可以休息了。
楼梯上到一半,门铃声突兀地响起。刘娜愣了下,转身,狐疑地走下楼。来到玻璃门前,门外站着的,是李哥。
男人的脸冻得红扑扑的,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刘娜愣在门口,忘了开门。李哥拎起手里的两大袋菜晃了晃,“给你做锅包肉,吃不吃?”
刘娜用力地把门拉开,风呼地一下涌进了屋子,把刘娜的眼泪吹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