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有些留学中介机构为了逐利,弄虚作假、夸大宣传、过度承诺、巧立名目。为了提升机构形象,有些机构甚至自我排名。而对于留学市场的种种陷阱,家长和学生不了解,很难甄别。
一个月的 “留学生涯”
在加拿大的那一个月,来自北京的曾涛夜不能寐——“文清学院这个样子,耽误了孩子的教育怎么办?”
2014年7月30日,曾涛带着15岁的儿子从北京飞抵加拿大安大略省多伦多市。未来几年,他们将在北约克区的文清学院就读。给他们提供留学中介服务的是决胜网(即北京决胜嘉业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平台上的中国教育服务中心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教服)。
在决胜网“亲子陪读”项目的宣传网页上,文清学院成立于1980年,有两个校区,占地上百英亩,足球场、跑马场等设施一应俱全;校长宋健是教育界资深人士,从业24年。家长和孩子共同进入文清学院学习,留学之余,最快三年还可移民。其中,最让曾涛看重的是,文清学院数百学生中有98%是当地学生。“和本地人一起上学,孩子可以迅速融入当地文化。”但当真正进入文清学院时,42岁的曾涛觉得“受骗了”。
没有想象中的规模,文清学院偏居于北约克区消费者路旁的一栋三层民房里。“实际上只占三楼四分之一的面积,”曾涛说,“和学院同楼层的还有个按摩中心和化妆品公司。”与曾涛同批参加文清学院“亲子陪读“项目的还有其他7个家庭。每个家庭连服务费加学费平均花费约20万元。
开学后,家长们发现,整个文清学院的学生只有他们8个家庭的孩子,中介口中“98%的当地学生”根本不存在。
据多位家长介绍,文清学院起初有英语、数学和科学三门课,但后来突然减少到两门。校方给出的解释是:“孩子听不懂”。文清学院将7个不同年级的孩子置于一个班授课,老师、学生使用教学材料都是临时打印的。而老师流动性也大,仅有5位老师。师资不够时,宋健也会客串授课。
“我孩子该上高中了,依照加拿大教育法规是要修满学分的!”虽然校方承诺给学分,但曾涛觉得,学分要拿到,但更重要的是孩子要学到真东西,而文清学院满足不了这一点。
9月30日,曾涛等5位家长在索要学费无果的情况下,将孩子转到当地一家教会学校。说起转校过程,曾涛一把辛酸,“很难!我们在加拿大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跑了教育厅无果,又一家家学校挨着找人说,最后是教会学校接收了孩子。”
10月初,号称有30年历史的文清学院因“财务问题”关门,另外3位家长也不得不转走了,但直到现在也没能追回学费。目前,8个孩子转学后脸上笑容多了。
据加拿大安大略公司注册系统显示,文清学院成立于2013年。
就上述情况,宋健称,文清学院从2013年中开始与加拿大Thor College进行合作,并委托决胜网在中国进行招生。今年5月,Thor College取消与文清学院的合作。合同终止后,在多伦多的决胜网工作人员于5月知晓这一消息。目前,由于无法完成协议要求的招生任务,学院陷入财务困境。就这一情况,南方周末记者联系决胜网,但未得到正面回应。
至于为何拒绝退费,宋健称,为预防部分人士利用学习签证落地后,不参加学习而变相非法停留。“虽然家长未必是缘由上述原因要求退费,但是沿用当地通常做法,且家长确实属于在未经学校同意的前提下自行放弃在文清学院学习,学费依理依法都应不予退还。”
谜一样的“中教服”
据家长们介绍,当初正是看了决胜网的宣传才想把孩子送去留学。发现受骗后,众家长找决胜网讨要说法,直到现在,决胜网仍用“公司在讨论方案”“再等等”“我也决定不了”的理由搪塞。
南方周末记者联系到决胜网经理龙明,他拒绝回答南方周末记者的问题。当被问及决胜网是否为虚假宣传时,龙明回应“决胜网在这件事上没有错”。但就在此前一天,曾涛当着南方周末记者面拨打龙明电话时,龙明还在与家长讨论事情的解决方案。
决胜网公关总监程荣荣称,“决胜网没有收家长们一分钱,在这件事上也是受害者。现在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决胜网帮助中教服解决此事。”
表面上,决胜网和中教服的关系好比淘宝网与入驻商家。实际上,两者的关系远非这般简单。
2014年5月,天津家长赵安向中教服交纳5万元的二期服务费,刷卡凭单上注明的商户名称却是“北京决胜教育”,收据单盖章为“北京决胜嘉业教育科技有限公司”。当时赵安提出质疑,“为什么服务主体是中教服,收款人却是决胜网?”决胜网工作人员称,“中教服账号冻结,决胜网暂代收。”
为家长提供咨询服务的中教服工作人员,包括留学顾问唐晓红、靳迥,现都在决胜网的办公地办公。决胜网一位内部员工称,中教服和决胜网实际是一班人马。在一位家长的合同上,盖章的是中教服,签字人却是决胜网董事长阙登峰。经决胜网员工确认,阙登峰原为中教服执行总裁。
11月19日,家长们和决胜网高层就此事进行谈判。在家长们录制的长视频中,阙登峰无意间讲出,“中教服现在已经停止运营”。
中教服原属教育部,是中国最早一批拿到留学中介服务资质的公司之一。在中教服的官网上,“原属教育部”和“始于1984年”的字样被放在显著位置。沈阳家长张国说,“正因为它的国字背景,我才选择中教服,且深信不疑。因为我本人在事业单位工作过,很信任‘中字头’公司。”
但中教服已不是国字背景。在教育部涉外监管信息网上,“非教育部所属”被特别标注在中教服的名后。
据北京企业信用信息网,中教服的住所地和税务登记地地址分别为“北京市东城区东直门内海运仓1号”和“北京市海淀区常青园二区通汇路18号”。南方周末记者前往两地,却发现根本没有中教服的踪影。
在我国,留学中介行业为特许经营行业。依据教育部发布的《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服务管理规定实施细则》,留学中介机构应当具备办公地点及办公设施,住所发生变化应向相关主管部门报备。
中教服的异常状况已经引起北京留学服务行业协会的注意。在2013年的留学机构评估中,北京留学服务行业协会已敦促中教服向工商变更登记地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监管部门人士称,中教服的注册法人已不做业务,实际借中教服之名经营业务的是决胜网。教育部明确规定,“中介服务机构不得以承包或者转包等形式委托其他机构或个人开展中介服务业务”。
“堵”不如“放” 放管结合
目前,全国具有留学中介服务资质的公司约有400多家。据中国教育国际交流协会自费出国中介服务分会秘书长鄂学文估计,全国范围内无资质且在从事留学中介服务的公司或机构,其数量是“正规军”的十倍以上。
我国自费留学中介服务机构的资质审批权起初一直由教育部掌握。根据教育部官网数据,自2005年以来,新通过审批的中介机构数量并不多,约50家;而在同一时期,我国自费出国留学总人数增加了约28万。这意味着市场供给离需求间的差距。据中国教育在线《2013年出国留学趋势报告》,中国留学行业产业规模约达2000亿人民币,其中留学中介市场至少有50亿。
在市场大蛋糕当前,争食者蜂拥而来。一位要求匿名的留学中介机构资深从业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没有资质的留学中介机构有的打着“咨询”“培训”之名运营,有的通过缴纳管理费的形式与有资质的机构合作,资质挂靠的现象非常普遍,甚至出现层层转包的现象。
有些中介机构为了逐利,弄虚作假、夸大宣传、过度承诺、巧立名目。为了提升形象,有些机构甚至自我排名。而对于留学市场的种种陷阱,家长和学生不了解,也很难甄别。
曾涛说,他对国外情况不了解,当初,留学中介一手拿着圣经一边介绍,怎能不相信,“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我该提前飞到加拿大去文清学院看一看”。
政府主管部门在市场监管上做了一系列努力。定期公布自费留学中介服务机构名单,发布留学预警;推行《自费出国留学中介服务委托合同》。
北京留学服务行业协会相关负责人温乐群讲,这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留学服务市场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但留学服务行业自1999年放开以来仍未形成统一的行业标准。留学中介服务行业的规范,需要政府、行业协会和机构三方共同努力,其中政府的作用应该是有限的,政府无需代替消费者去做选择,市场会促使机构优胜劣汰。
从历年资质审批的政策来看,自费出国留学市场,从最初的完全由教育部掌管到教育部与省级主管部门的“共建共管”再到2013年的审批权彻底下放至省一级,呈现出越来越开放的态势。
教育部直属事业单位中国留学服务中心党委副书记程家财称,审批权下放虽不意味着准入门槛降低,但会进一步激发市场活力,有利于打破市场的地域性壁垒,而全国留学服务市场可能会形成统一的服务标准。
2014年6月,留学中介服务机构工商登记由前置审批改为后置审批。国务院主要领导表示,现在是事前审批多,而事中事后监管少,很多时候是拿到审批的单子后就没人管了。转变政府职能的核心要义,是要切实做好“放管”结合。放活不放任,管好不管死。
多位业内人士称,这一政策将激起中小企业的新一轮增长,留学行业将朝着精细化方向发展。鄂学文说,“我希望看到行业的未来发展是百花齐放式的,大企业像大医院一样提供全门类的服务,小公司做出自己的特色,比如专做俄罗斯留学、专做艺术类院校等。”
截止到目前,曾涛等家长已向公安局、工商局、中国驻多伦多领事馆求助。曾涛说,“做这些事情,我一是要回自己的钱,二是想把这件事传播出去,让准备出国留学的人引以为戒。”
Jack点评: 在国内的大环境下, 连党培养了几十年的高级干部, 在党纪国法的约束下,在纪委监察的眼皮下,书记, 常委,省部级领导都倒下了一大片, 一个普通的留学公司很难拒绝诱惑, 做到用户第一。有一个家长说:“留学并不麻烦,麻烦的是选择谁来办理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