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流行迫使美国高等院校封闭学生宿舍,取消体育赛事,停止毕业典礼,并将课堂教学转至线上授课。这一切对于那些安享静好岁月墨守成规的教育机构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冲击。随着经济危机日益恶化,高等教育面临更为迫在眉睫的问题,即使疫情过后这些问题解决也是遥遥无期。
绝大多数院校(无论是公立或私立),很快会面临两项核心收入源的短缺:国际学生和支付高额州外学费的学生。因此,这场危机对支撑很多高校生存的商业模式形成威胁,从而迫使部分学校缩小规模,裁减项目,甚至关门大吉。这种趋势对于美国研究和开发,以及众多经济成长依托高校的城镇而言,无异晴天霹雳。
为了更好地理解高等教育即将形成的全新动态,让我们从分析家长的心态开始:多数父母依然想法设法让孩子接受高等教育。但他们将更加明察秋毫地权衡利弊。在当前时点,我们还无法确定秋季学期能否正常开学。即使面授教学得以实现,你就读的高校还能带来令人兴奋的住宿生活以及精彩绝伦的橄榄球队吗?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秋季入学新生必须预付学费和食宿费用的押金,最早截止日期是在5月1日(很多已经延迟至6月1日或更晚)。大多数院校收取春季学期学费和食宿费用后并未(因为关闭校园)退款。作为付费用户,何必再次冒险?我们应该预料到,为数异乎寻常之多的学生将选择间隔一年入学,这不但减少高校的学费收入,而且还发生在高等教育深陷财务困境之际。
美国家庭的决定同样抑制州外学费收入。请留意公立院校占据全美高等教育产业约四分之三(按照学生人数)份额。州外学费是这些院校真正的摇钱树,有时甚至达到州内学费的三倍之多。由于目前人群流动程度(且近期毫无复苏迹象)根本不足以支持跨州求学,依赖州外收入的高校将承受重大打击。
很多家长(姑且不论是否理性)更倾向于让孩子留在身边。假设你住在新泽西州,你和孩子打算在罗格斯大学(本州学费)和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州外学费)之间做择校决定,后者似乎更具异域情调和吸引力。然而,目前面临同样选择的家庭很可能一边倒地选择罗格斯大学,甚至让孩子居家通勤上学。一旦学校再次停课,这种留在本地节省开支的做法有助于提供更多的保障;同时更容易让收入普遍减少的家庭所接受。
最脆弱的州立大学位于地广人稀的州并远离人口中心。四分之三学生来自外州的佛蒙特大学肯定坐立不安。
另一个问题则是外国学生大幅减少,他们通常支付州外学费。越来越多美国院校依靠中国和其他外国学生平衡收支,不过这项收入来源很可能烟消云散。今年秋天,期待移民和学生签证回复到正常水平似乎不太现实,并且无论如何,旅行和学习计划必须事先做好规划。即使新加坡和台湾这样抗疫表现最出色的国家,大多也闭关锁国。尚未回家的外国学生将继续留在美国完成学业(也有部分人可能付不出学费),不过入学新生可能寥寥无几。一旦生源枯竭、外国学生选择离家更近的替代方案,未来可能的发展趋势无人知晓。国际学生比例达27%的罗切斯特大学会发现适应这种变化尤为艰巨。
在校学生人数不断减少,其整体素质也会随之下降。学校正在尝试通过降低入学标准蚕食其他院校的生源。最近,加州大学宣布该校不再要求申请人按照往年惯常的标准提交测试成绩和分数。看起来这是一个减轻申请学生负担的慷慨体贴之举,当然也确实起到了这个作用。同时,该举措还会吸引很多原本仅考虑较低级别院校的学生。也许一年前你根本无法入读加州大学体系高校,但现在你看到机会了。何不当机立断选择更好的大学?!
宽松的入学标准使得加州大学某些分校比原本状态下录取更多学生,相应的学费收入有助于维持这些院校的生存。我们可能发现课堂教学标准会降至更符合那些由于入学标准放宽才获得入学机会的学生水平。这不一定就是坏事:更加多样化的学生群体向美国人提供更多阶层流动机会,或许课堂教学实践也会很快调整到位。即便如此,高等教育价值链的某个环节可能出现质量问题。举例而言,要是这些加州大学系统新生源表现不错,也就意味着原本接受这些学生的院校随之承受生源质量的冲击。
新冠危机对研究生教育造成的影响将重创美国经济的复苏。尤其在STEM领域;研究生项目极为倚重国际学生,特别是来自中国和印度的学生。再次强调,由于暂缓办理移民和学生签证,这些研究生项目的学生人数不足以维持运营。如果教室里只坐了寥寥数名学生,自一年级起开设某些研究生项目失去意义,经济状况不佳时更是如此。
研究生项目的大规模终止或大幅度缩减有碍美国研究和开发进展。全美最优秀的研究教授与研究生携手工作,他们乐在其中并向研究生传授很多东西、当然还会让学生充当研究助理和论文共同作者。由于研究生项目削减,我们对学术英才的动员能力将分崩离析,首当其冲的是更为符合公共利益的生物医学、人工智能和其他前沿领域。研究型大学对于地方经济的健康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原因在于学生和教授将其发明创造转化为促进就业的企业。对于状况不佳的社区,这类经济活动造成的潜在损失难以估量
研究生项目的停滞加剧大学间的校际差异。哈佛和麻省理工肯定不至于关闭很多研究生课程。因此“能够带研究生的高校”与“无法带研究生的高校”之间的鸿沟愈发判若云泥。众多较低级别的研究型大学过去可以招到不少研究生,现在可能更得注重本科教学。“研究型高校”和“教学型高校”的差距日益显著,前者的数量将不断减少。
鉴于高等教育所面临问题的严重性,政策制定者和高校本身该如何应对?
首先,我们必须承认关于高等教育的讨论应审时度势。短短数月之前,四年制公立高校对所有学生免费还是民主党的一个主要议程,其主要支持者为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当时的观点是州政府应该挺身而出填补高校由于损失学费而造成的收入缺口。笔者一直认为免费并非切实可行的目标,但是考虑(目前)州政府承受的预算压力,现在这已经完全化为泡影。这就如同在争论是否应该通过州政府更为积极进取的财政和贷款政策弥补收入差距,使饭店做到免费供应餐食。
与其讨论大学免费,还不如要求联邦政府向州和地方政府提供新一轮经济援助,因为这样至少会让许多院校渡过难关,让他们获得时间缓冲适应全新环境。这笔资金在未来数年无法完全弥补学费收入的损失,但至少让很多院校有序缩减规模。
至于未来校园的运营模式,多数院校会尝试结合面授和在线选项的混合教学模式。如果学生不想到校上课,他们可以远程完成课业。较为年长的教师可选择带薪休假,不过在将来补上课时,或者线上授课。更多教学环节和学术课程转至线上可以让更多学生不再出现在课堂,从而保持合理空间和社交距离。部分课程可以到户外的帐篷里或树荫下授课。很多宿舍可能空无一人。住到校园以外的学生将大幅增加,他们会自带午餐到校上课。开始阶段压力肯定山大,但人类具有适应很多奇怪环境的能力。最好学的学生通过更努力地自主学习适应环境的变化。
像我这样的教授同样需要调整自己。甚至在新冠病毒爆发前,我的秋季学期课程就被安排在线上教学。经济学原理的选课人数剧增,超过以往数百名之多,但是通过他人的帮助,我希望能够处理好这门课。学生可以自主选择做作业或看视频,无需到教室上课。至于学生答疑环节,可以通过Zoom或作者公园长凳间隔两米半距离实现,至少12月放假以前必须如此。
从长远来看,疫情导致的重组可能为高等教育带来一些全新的发展方向,包括我们已经看到的虚拟授课选项。高校必须学习如何向社会公众推广这些服务,就像目前推广体育赛事那样。随着学习和授课网络、以及讲座内容向每个人(至少是付费用户)开放,意味着高等教育领域真正的全球化竞争。放眼未来,至少在我们解决这个国家潜在深层次数字鸿沟的前提下,这有助于科技进步以及更为充分的社会流动性。
美国和英国精英院校也需要做出回应,将海外竞争对手更多地视为合作伙伴而非生源提供体系。海外高校,尤其是中国和印度的院校,通过把很多最优秀的学生留在国内,将真正成为更加重要的独立创新源泉。
高等教育机构面临的危机很可能更广泛地激发所需的创新。但是,新冠病毒大流行后幸存并壮大的是那些学会如何事半功倍成功创新的院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