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裔暂时“赢”了哈佛大学招生案

10 月 1 日，美国主流媒体相继报道，学生入学公平组织（SFFA）打官司输给了哈佛大学。联邦法院判定哈佛在招生过程中并没有歧视亚裔。

在几乎所有中文媒体看来，这是亚裔输了。华裔子女的名校路上坎坷依旧，那些本该没资格进名校的少数族裔子女继续抢占原属于亚裔学霸们的学位，尽管哈佛里面亚裔学生所占的比例已经是美国整体人口结构中亚裔比例的四五倍（近三十年来以来最高的 25.4%）。

结果出来之后，SFFA 立刻表示要继续上诉，把官司打到由保守派法官组成多数的最高法院之前，希望能够把争论了多年的平权政策（Affirmative Action，AA）打成违宪。

但是，从这场官司背后的发生原因和它所瞄准的靶子来看，义愤填膺的亚裔，尤其是最为积极的华人们，可能暂时躲过了一枚子弹。

这得从两方面说。

首先，应该讲讲 AA 政策的本意和哈佛的多元化招生。

平权政策背后的逻辑其实很简单：照顾少数群体在就业、教育或公务员岗位等权益分配上的弱势，用额定数量或者优先录取的形式使他们获得配额，比如我国的少数民族入学优惠政策。

在美国，AA 是七十年代为了对抗种族歧视而提出的一项行政命令，有纠正历史问题的功能。

最初的 AA 只针对就业中的种族歧视，后来经过几次改动，依次加入了性别、经济情况的考虑依据，随着几次标志性的判决，适用范围也逐渐扩大到高等教育领域。

而近年来，AA 的含义开始被赋予多元化的含义，哈佛大学在为自身辩解时，也一直强调招生政策是考虑了多元化因素，绝非只凭种族来进行录取。从结果来看，这种招生政策确实给亚裔带来了好处，否则在校生中不会有 25% 的亚裔学生。

另一方面，2009 ～2014 年期间，哈佛的白人学生中却有超过 40% 的人属于特殊录取，即运动员特招、校友子女、捐赠者子女以及员工子女。与此同时，白人学生又占了整体人数的40%，再考虑到白人管理层所占的比例，每年有近 20% 的名额被富裕白人学生提前预定。富裕白人分完之后的蛋糕才轮到所有人来切。

拿体育特招来说，在著名的名校招生舞弊中，主要的案件几乎都与名校运动队有关，其中最多的便是只有中上阶层才能玩得起的小众运动，包括水球、划艇、滑雪和曲棍网球等等。大西洋月刊的数据称，哈佛有超过 1200 名学生从事各种体育竞技项目，超过了学生总数是其七倍的著名体育学校俄亥俄州大。换句话说，体育项目几乎成了白人学生或者富裕学生稳如泰山的入学途径。

所以，如果 SFFA 要用状告哈佛的案例来为亚裔争取平等教育权益，应该瞄准的是白人和富裕阶层的特权，而非充当少数族裔保护伞的 AA 平权政策，在弱势群体内部斗争。

其次，我们不得不提 SFFA 这个组织和它的策划人。SFFA 这次的主张是亚裔在招生过程中因为种族身份遭受了歧视，使得他们在与其它族裔竞争学位时在 “性格分” 方面落于下风，进而失去入学资格。

SFFA 虽然现在代表亚裔上诉，但是它的主要诉求并不是为黄棕皮肤黑头发的移民争取藤校入场券。

2014 年，SFFA 成立，当时的目标明指 AA 平权政策。那一年，德州大学一名被拒的白人女学生起诉大学逆向歧视，认为自己的白人身份而成为平权政策的牺牲品，没能入读德州大学。

官司一直打到最高法院，最终德州大学获胜。这起官司的策划者 Edward Blum 痛定思痛一番，认为自己是失误在选择了一名成绩普通的白人学生，其实更应该 “需要一些亚洲人”。

通过网络召集一番之后，Blum 获得几百份被拒于哈佛门外的申请人的资料，在这个基础上， SFFA 正式成立。

为名校入学资格的诉求太符合亚裔重教育的习惯以及名校情结了。于是，在 SFFA 成立之后，Blum 进入全美各地的华人社区参加演讲，使沮丧的和对名校有着强烈追求的华人们相信 AA 政策是阻止他们进入常春藤的罪魁祸首。

这么做显然是有效果的，去年这场官司在波士顿开庭之前，来自全美各地的亚裔聚集在哈佛广场为 SFFA 加油助威，其中华裔占了绝对多数，中文社区也积极应援。这次官方宣布哈佛胜诉，微信上便立刻有人阻止捐款，为下一轮提供弹药。一时间，AA 成了华人社区的过街老鼠。

但是，正如成立的初衷并不是为亚裔铺平名校道路，这次 SFFA 代表亚裔出征也是因为成绩优秀的亚裔落选生特别符合平权政策牺牲品的画像，同时 “亚裔” title 又能避开种族主义之嫌。

而 Blum 本身则一直有 “右翼法律活动家” 的称号，这个落选过德州共和党议员的犹太人被媒体誉为 “总能找到种族性法律的痛处，并以独特的角度发起攻击”。他最擅长的就是全国寻找平权或种族法案的 “典型受害者”，并赞助他们发起司法攻击。

所以，这样一个人领导的官司，能不能帮到冲在前线的华人是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的。如果胜诉，AA 政策继而被宣布违宪，那么亚裔真的能如愿以偿，让一众美国名校变成亚洲人的大学吗？

精明的犹太人 Blum 是不甘心给美华做嫁衣的，从1996 年第一次策划种族问题官司开始，他的目标就一直是平权政策和少数族裔的投票权问题，每次官司都只是旧瓶装新酒而已。

只不过这次，他所选择的标的是说服力更强的亚裔学霸，攻击 AA 时的逻辑更站得住脚，并且极度重视教育的亚裔社区内部也因为 AA 在高等学府入学权起到的作用而分成两派。有的人认为失去了教育权是 AA 最大的恶，足以证明它的不可取，另一些人则觉得教育问题只是 AA 的一小部分，任何少数族裔都受到了平权政策的好处。

总之，用亚裔来试图扳倒平权政策不得不说是一个两全之策，既避免了因为白人身份招致种族歧视的指责，又能让少数族裔之间甚至亚裔内部也产生裂隙。

Visible Magazine 的作者 Drenka 说，Edward Blum 就像是一个会就滚烫的咖啡起诉餐厅的那种人。但他特别聪明，自己是不会去碰的，他鼓动别人来喝那杯一百度的咖啡，然后从中分一杯羹。这一次，喝咖啡的是亚裔，AA 政策如果倒下，受益的百分之百是白人。

幸运的是，SFFA 被判败诉，平权政策继续得到宪法的支持，亚裔暂时还没被自己手中的咖啡烫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