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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喻为象牙塔的大学，近年来成为性侵/性骚扰事件高发地带。今年已有国内多名知名教授被举报性骚扰女学生，而刚刚在明尼苏达大学，又发生了刘强东涉嫌强奸女生事件。每一次关于高校性骚扰的事件，总能触动公众的神经。如何建立大学性骚扰处置的正当程序，也引发了我们的思考。
8月12日，星期天泰晤士报用了几乎两个版的篇幅深度报道了杜克大学学生Ciaran McKenna在一起强奸指控中的遭遇。这一事件并没有引起国内媒体的关注。但从中我们发现，在美国的校园中，涉及性骚扰的指控及其处置，都紧密围绕着“程序”二字展开，错误的程序可能导致错误的裁判，正当的程序亦可推翻错误的裁判。
The Sunday Times 对Ciaran McKenna的报道
1. 苏格兰球员的性侵风波
在几乎尘埃落定后，风暴中的McKenna向记者Toby Harnden平静地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当17岁那年，McKenna进入美国名校杜克大学，并拿到20万英镑的奖学金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脚下。为了来杜克上学，McKenna甚至放弃了凯尔特人队的三年期的职业球员的合约。可以说，在杜克，他是一颗耀眼的明星，既有迷人的苏格兰口音，又有凯尔特人队的辉煌经历，会吸引到很多女孩子的注意。并且，McKenna成长于虔诚的苏格兰天主教家庭，但他显然对美国错综复杂的社会文化缺少足够的准备。
McKenna的梦想几乎就要在他来到杜克半年后破碎。2016年的情人节他受到一名19岁女生的强奸指控。这个女生声称，三个月前他们相识于一家夜店，随后一起回了女生的寝室。女生虽然承认是她发起了“口交”（oral sex），但她说自己还是处女，不想做爱，却被McKenna拒绝。女生的指控并不足以构成刑事案件，却启动了杜克大学性行为不端的纪律程序。经过两次校园听证会，McKenna被作出停学两年的处分。
在2017年2月9日的法庭听证会上，Ciaran McKenna要求禁止杜克大学因涉嫌性侵犯而暂停他的学业
McKenna形容这是一场卡夫卡式的噩梦。随后，他发起了一场针对学校的民事诉讼。
McKenna的律师指出，在该事件的处理中，杜克大学违反了该校2015-2016年处理性行为不端的书面程序，并进而违反了杜克大学与McKenna签署的意向书和奖学金协议。
该案已于最近在庭外和解。虽然和解的详情没有对外披露，但McKenna事后向杜克大学错误定罪诊所捐款达六位数，以帮助那些声称遭受了司法不公的人。
杜克大学被公认为是当今世界一流的高等教育机构之一，其商学院、法学院和医学院均位列美国前十
2. 美国高校的反性骚扰机制
刘强东涉嫌强奸一案已由美国警方介入调查。事实上，有相当多的有关性的指控（无论是性侵还是性骚扰或性不当行为），由于证据缺乏或情节轻微，并不能构成刑事案件，而需要经由司法程序外的机制来解决。
据调查，目前美国97%的高校都制定了正式的反性骚扰的规定，并成立了相应的组织机构；90%的高校会就性骚扰问题进行内部调查。
而一套运转良好的处理性骚扰的“正当程序”，既是对受害人的有效保护，也为被指控者提供了应有的救济，让他们有机会申辩，有机会自证清白。
法谚云：无救济则无权利。公民若无法获得有效的法律救济，那么法律上的权利和自由都将成为一纸空文。McKenna在被学校处分后，立即提起了民事诉讼，经由法官发布禁令，禁止杜克处罚McKenna。
McKenna能恢复清白，该感谢一名资深的法学教授James Coleman。Coleman曾为2006年杜克大学三名曲棍球队员辩护。在那起轰动的强奸案中，一名非裔舞女指控三名球员轮奸她。由于夹杂了关于种族、阶级、性别以及大学体育运动等各种猜测和讨论，那起强奸案引发了全美的关注。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球员是实施了强奸。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件事情以舞女承认是自己与三名球员的通奸行为，检察官撤诉告终。
Coleman认为，对McKenna的指控一开始之所以能被认定，与反性骚扰运动不无关系。反性骚扰运动令人很难抵御指控，“如果有人声称他或她是性不当行为的受害者，并公开，那么几乎可以推测，这件事情的确发生了，而且通常没有一种程序可以让被告为自己辩护。”
3. 性骚扰指控的证据标准
McKenna回忆，那天晚上，当他离开那个女生的房间时，他亲吻了女生的前额，女生还跟他说了句“谢谢”。“我怎么可能在15分钟内从一个强暴者变成一个谦谦君子？这根本不合理。” McKenna说。
杜克大学有一套处理性行为不端的程序。然而，如果没有按照正当程序处理，或明显受到舆论等外界环境的影响，就无法保证结果的公正。McKenna在民事案件中的律师Emilia Beskind甚至说，“在杜克大学，被认定剽窃比被认定强奸难多了。”
考虑到性骚扰案件的隐秘性和短暂性，如果严格按照“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指控者是很难胜诉的。于是，美国法官在审理性骚扰案件时通常会采取“举证责任倒置”的做法，赋予法官基于自由心证的裁量权，用“推定过错”的方法来减轻指控者的举证责任，同时将举证责任归于被指控者，令被指控者不经反证难以免责。
“证据优势标准”是美国最高法院、美国教育部人权办公室以及美国多数高校认定性别歧视包括性骚扰的基本证明标准。所谓“证据优势标准”，是指有证据证明某一行为或者事件更有可能发生时，即可认定发生了该行为或事件。这对受害者而言是好事。
但“证据优势标准”的后果是容易导致诬告发生。去年年底，美国教育部宣布，将正式撤回奥巴马时代对大学关于如何处理性暴力案件的指导，有团体称这正是因为以前的指导方针危及了被告的正当程序权利。
4. 性骚扰处置的正当程序
美国许多大学制定了处置校园性骚扰行为的官方文件，其内容主要包括：学校内部反对性骚扰行为的立场；校园性骚扰行为的界定；公布性骚扰事件的处理程序；公开处理性骚扰行为的机构或人员的联系方式；对受害人提供司法或其他方面的帮助等。
McKenna案件源于校园勾搭，属于学生之间的行为。但在校园里，师生之间的性骚扰是更普遍和常见的。尤其是近几年，我国多所知名高校爆出知名教授性骚扰学生的丑闻，有些也已经受到学校的处分。
2014年9月，我国教育部发布《关于建立健全高效师德建设长效机制的意见》，规定“禁止教师对学生实施性骚扰或与学生发生不正当关系”，并要求“各地高效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具体的实施办法。”然而，至今尚无一家高校出台相关的政策或文件。当发生性骚扰事件时，一般是由学校纪委或临时组成的行政调查小组进行处置，没有固定的公开的依据或程序可循。
因而，我国高校应尽快完善性骚扰处置的正当程序，这既是对受害人正当权利的保护，让侵害者受到应有的惩罚，也是对被指控者的申辩和申诉权利的维护，避免在舆论审判的大环境下对个别人的误伤。性骚扰处置的正当程序应包含投诉、调查、记录、申诉、惩罚与补偿等基本的步骤，并应该为投诉的处理设置期限，给予被指控者申辩和事后救济的权利。
即便美国已经有一套较为完善的反性骚扰的机制，但由于举证责任的摇摆、政府政策的调整或整个舆论环境的改变，同样令很多性骚扰案件扑朔迷离。而一套正当的程序，是保证所有机制正常运转的根本。
McKenna说，经历了这次风暴，他并不后悔来到杜克大学，仍然会试图认识一些有趣的人，但绝不会沉溺于一夜情或校园勾搭的文化中。McKenna也将于今年12月结束学业后返回苏格兰。
